11月导读 | 纪念雨果诞辰220周年《悲惨世界》导读(三):从神学分析《悲惨世界》与《圣经》的互文性

（续：11月导读 | 纪念雨果诞辰220周年《悲惨世界》导读：（一）从三部小说看雨果的浪漫主义艺术和人道主义思想
          11月导读 | 纪念雨果诞辰220周年（二）：《悲惨世界》的复调狂欢结构、悖论主题）

 三、从神学分析《悲惨世界》与《圣经》的互文性

雨果年轻时就立下志向：“有朝一口，我的全部作品将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。我创作一部《圣经》，但不是神的《圣经》，而是人的《圣经》。”（雨果《冰岛凶汉》，陈筱卿译，北京，华夏出版社，2008年，327页）雨果要求每个农户都应该有一本《圣经》。他的信仰立场接近于基督新教的自由神学，希望自己成为上帝的公务员。1862年5月18日，雨果回信给祝贺《悲惨世界》发表的女作家乔治桑说：“不要害怕看到我的基督徒色彩太浓。我相信基督，如同我相信苏格拉底，我相信上帝，甚于相信我自己。”雨果声称：《悲惨世界》的结束语是“我信仰上帝。”有评论家建议把这部小说当作福音书或传道书来读。小说把人的一切道德行为和慈善美果都归功于宗教信仰。主教和冉阿让的道义行为都出于他们领受并流溢分享上帝的恩典。米里哀主教实际上是耶稣基督的化身，这位主教像耶稣那样骑驴出行布道。冉阿让的坎坷人生经历模仿《圣经·路加福音》以“浪子回家”为代表的三个比喻——其核心都是悔改重生。我乐意把《悲惨世界》跟“浪子回家”同样看作神人呼应唱和的一首震撼灵魂的情歌。冉阿让的苦难跟旧约中的约伯也很相似。

纯真无邪的童女珂赛特象征恢复神的形象和样式的天国儿童。耶稣说：“我实在告诉你们，你们若不回转，变成小孩子的样式，断进不得天国。所以，凡自己谦卑像这小孩子的，他在天国里就是最大的。凡为我的名接待一个像这小孩子的，就是接待我。”（太18：3-4）

雨果诗歌把儿童与上帝并列：
我前来研究两个深渊，上帝和儿童，
新生儿摇摇晃晃，造物主灼灼光华，
无穷无尽的可爱，无穷无尽的伟大，
其实是同一事物，同一朵火焰光明，
出自小小的灵魂，出自大大的星星。

（引自：赵宁《先知书·启示文学解》，北京，宗教文化出版社，2004年，76页）雨果笔下的儿童往往承担了救赎成人灵魂的责任：芳汀以养育女儿珂赛特来赎罪，她死后灵魂飞升天国；冉阿让抚养珂赛特使之成为自我救赎的奉献；《九三年》反革命首领朗德纳克悔改重生，是因为三个儿童净化了他的灵魂，从而震撼了革命军司令郭文为救赎他而勇于牺牲，也因儿童而得救。代表美好未来的儿童，被雨果看作冷酷世界的温暖和光明。

 《悲惨世界》构建了以《圣经》为根基的三个悖论价值观体系：

1.对上帝和信仰的态度：

《悲惨世界》强调宗教信仰的福音使命和社会使命同等重要。他批判封闭沉寂的修道院对社会压迫和愚昧贫困漠不关心。雨果诗集《秋叶集》为自己诗人的先知、祭司和使徒身分这样定义：“崇敬的上帝把我铿锵有声的灵魂，\如同一个响亮的回声，放进了乾坤。”（程增厚编，《雨果文集》（八），北京，人民文学出版社，2002年，138页）他批评宗教的外在形式而持守内在的实质：“对于大社会体来说,修道院恰似橡树上的寄生物、人体上的肿瘤。修道院兴旺和肥硕,则意味着地方贫困。修道制在文明初期还有益处,能用精神力量抑制野蛮行为,但是到了人民成熟的时期就有害了。”雨果在自拟的遗嘱（1881年8月31日）中说：“上帝、灵魂、职责，人类只要信仰这三重观念就足够了，我也不例外。这是真正的宗教，我在这种信仰中生活过，也在这种信仰中死去。……我的肉眼即将闭上了，但精神的明眸一如既往地灿若朝霞。我请求每个有信仰的灵魂为我祈祷。我对神的存在，比自己的存在更觉真实。信仰，是人们所必须的。”神启人应的信仰是人道主义的根基，所以，美国神学家蒂利希说：“宗教是文化的本质；文化是宗教的形式。”

2.对社会政法的态度：

社会黑暗和普遍贫困往往催生邪恶与仇恨：“有罪的并不是犯罪的人，而是那制造黑暗的人。”雨果希望把有产者的“博爱”与空想社会主义理论揉合起来，“不是废除财产，而是普及财产，使每一个公民毫无例外，都成为有财者。”“刑罚惩治非但不能消灭犯罪，反使犯罪加深。”但若取消法制惩戒，则会使罪犯无法无天，逍遥法外。

3.对人性和人道的态度：

“天生的万物中，放出最大光明的是人心：不幸的是，制造最深黑暗的也是人心。”雨果《克伦威尔序》说认为：“生活有两种, 一种是暂时的，一种是不朽的；一种尘世的，一种是天国的。它还向人指出，就如同他的命运一样，人也是二元的，在他身上，有一种兽性，也有一种灵性，有灵魂，也有肉体。总而言之，人就两像根线的交叉点象连接两条锁链的一环，这两条锁链包罗万象，一条是有形物质的系统，一条是无形存在的系统，前者由石头一直到人，后者由人开始到上帝。”